一篇文章有构思,有框架,有修改,有调整,有各种为了写文章所做的工作,但这些读者统统都看不见。读者只看得见语言,也就是文章所呈现的最外层的东西。我们判断文章好不好最直观的感受也是语言,语言优美,语言犀利,语言有个性,统统说的都是文章外在呈现出来的样子。
如何组织语言?这是每个写作者最直接面对的问题。语言运用跟一个人的阅读、阅历和日常练习有关,这些都是非常难以在短时间内提高的。作为普通写作者,有什么办法能快速提升语言表达能力吗?
学习语言,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认清语言表达的三个维度——用词、句式和风格。
一、用词
词语是语言中最小的单位。为想要表达的意思找到特定的、准确的词语也是写作的基本功。比如,同样是形容生气,写男性生气,就是怒不可遏,一触即发;写女性生气,可能就是涨红了脸,气得浑身发抖。
但词语和意思之间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,同一个词语在不同句式、不同语境下会有不同的含义。比如,“让你看看我的厉害”中的厉害一词,可以是展示自己的本事的意思,也可能是威胁别人的意思。而同一个含义,也可以找到不同的词语来表达。比如,形容一个女孩好看,可以说秀气、端庄、养眼、喜俏、国色天香、小家碧玉、闭月羞花等。
关于如何用词,过去有一个标准,叫信、达、雅。意思是语言要准确、顺畅、优美。现在,人们的阅读习惯较以前有很多变化,写作用词强调快、准、狠,总结出来用词的标准也是三个词:达意、精简、个性化。
用词的第一条原则叫达意,尽量让词语表达清楚所需要表达的意思。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。”作者贾岛当时纠结用“推”字还是“敲”字,推有试探并长驱直入的意思,敲有询问和探索的意思,词语细微的差别带来意境的差异。
现代人写文章,同样要面临选词的问题,写给领导的报告,是请领导“海涵”还是“包涵”?写给用户的广告,是希望用户“笑纳”“接纳”还是“悦纳”?看起来细微的差别,却带给读者不同的感受。
用词的第二条原则叫精简,多余的词不要加,反复修饰的词尽量删掉。很多人写文章喜欢循环解释。一句话说完一定要加上“也就是说”“换句话说”“这意味着”“由此可见”,这种词语的后面经常接一大堆只是徒增字数的段落,显得很啰唆。
有了达意和精简,用词的第三条原则叫个性化。词汇是最能传达作者个性风格的。比如微信公众号上有一篇文章,《有趣是最好的春药》,为什么用春药?一来简单明了,含义丰富;二来符合作者犀利透彻的风格,让人过目不忘。
写作中用到的字、词、句,主要靠日常的积累,但因为我们现在发微信、朋友圈,写邮件用的都是很简单的短句子,在字词练习上的时间反而变少了。为了锻炼语言的运用,也就是写作中用词的部分,可以经常进行下面这个词句快速练习:
表5-1 词句快速练习表(示例)
一个词要写出20个近义词,一个句子要换10种方式,这的确不容易。这个小练习逼着大家锻炼表达的多元化,尝试我们从来没有用过的表达方法,虽然过程有点“痛苦”,但对丰富写作中的语言是非常有好处的。
以上就是写作中快速提升语言魅力的方法,定好自己的语言风格,定好行文的框架,使用准确、精炼、个性化的语言,一篇精心设计的文章渐渐就有了雏形。
作为最基础的语言单位,词和句子构成了文章的基本样貌。每个人有自己写作的习惯,慢慢会形成自己的语言风格。
二、句式
句式就是写文章常用的表达方式,比如,有人喜欢用复杂的长句子,有人喜欢用简单的短句子;有人喜欢用比喻,有人喜欢用排比;有人喜欢特别朴实的大白话,有人喜欢华丽辞藻的堆砌。我们经常说每个人有自己的行文习惯,这里头的“行文习惯”多半是指这个人常用什么句式写文章。
举几个例子,之前网上流传过各种文体,甄嬛体、凡客体、红楼体、咆哮体、淘宝体等,其实就夸大了句式的形式。
表5-2 网上流行过的句式风格(示例)
写作中,很少通篇使用这种戏剧化的句式。但是个人的行文习惯还是相对固定的。比如,著名作家老舍,他喜欢用很简单平实的短句子。在《济南的冬天》这篇文章里,可以看出他的语言特点。
对于一个在北平住惯的人,像我,冬天要是不刮风,便觉得是奇迹;济南的冬天是没有风声的。对于一个刚由伦敦回来的人,像我,冬天要能看得见日光,便觉得是怪事;济南的冬天是响晴的。(用北平、伦敦来对比济南,但不是对比城市,而是通过两个“像我”转为对比自己的感受。)自然,在热带的地方,日光是永远那么毒,响亮的天气,反有点叫人害怕。可是,在北中国的冬天,而能有温晴的天气,济南真得算个宝地。
设若单单是有阳光,那也算不了出奇。请闭上眼睛想:一个老城,有山有水,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,暖和安适地睡着,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,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?小山整把济南围了个圈儿,只有北边缺着点口儿。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别可爱,好像是把济南放在一个小摇篮里,它们安静不动地低声地说:“你们放心吧,这儿准保暖和。”(把城市这种抽象的事物想象成一个画面,把山比喻成摇篮,贴切又有趣。)……
上面这篇文章看起来并没有复杂之处,行文一看就是老舍的风格。通过亲切的语调、精妙的比喻,老舍把济南的冬天写得活灵活现。
在锻炼句式的时候,可以结合自身特点,从以下四个方面入手,选择适合自己,用起来顺手的句式。
1.长句子VS短句子
长句子结构比较复杂,句子内部有语法和逻辑关联,适合表达严密、复杂的事情;短句子结构简单,表达的意思清晰,一般只能表达有限的内容,句与句的衔接和转折比较多。
2.具体的句子VS抽象的句子
具体的句子主要是描写具象的事物,讲的都是生活的大白话;抽象的句子逻辑关系比较复杂,使用抽象的名词,像意义、感知、推理等。
3.严肃的句子VS幽默的句子
严肃的句子以表达清晰意思为主要目标;幽默的句子经常是无厘头的,思维比较跳跃。
4.陈述的句子还是抒情、质问的句子
陈述的句子比较平和,抒情、质问、反问的句子带给读者更多思考和感情冲击。
句式没有好坏对错,关键是找到自己用着顺手的,坚持下来,经常练习,过不了多久,这种句式就会成为你写作时的有效工具
三、风格
风格是文章的价值观和精神内核,表现出来就是文章的特点和调性。比如大家说王朔的文章透着痞气,是因为他写了很多脏话吗?倒不是,而是他在文章中表现出来对问题的看法让大家有这样的感觉。比如大家说台湾作家吴念真的文章很暖心,是因为他说了很多安慰别人的话吗?倒不是,而是他在文章中表现出来对普通人的温情让大家觉得暖心。
举个例子来说,安妮宝贝的《七月与安生》中写两个人的出场:
七月第一次遇见安生的时候,是十三岁。
新生报到会上,一大堆排着队的陌生同学。是炎热的秋日午后,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。突然一个女孩转过脸来对七月说:“我们去操场转转吧。”女孩的微笑很快乐。七月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她跑了。
很久以后,七月对家明说,她和安生之间,她是一次被选择的结果。只是她心甘情愿。
虽然对这种心甘情愿,她并不能做出更多的解释。
熟悉安妮宝贝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上面这几段是她的文字。在开头这短短100多个字里,叙述的事情并不多,但通过这些叙述,作者营造出了一种氛围——安静的、略带忧伤的、宿命的。这就是作者语言中“筋”的部分,它让读者感到某种力量,一种区别于其他人的调性,一种独特的符号。
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调性,即便同一个作者,在写不同文章时,风格也不相同。
同样是龙应台,写《中国人,你为什么不生气》的时候跟写《孩子,你慢慢来》时的风格是完全不同的。因为作者给自己设定的身份不同,前面她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批评者,后面她是一个爱心满满的母亲。文章的“筋”不同,文章的感觉就会完全不同。
龙应台《中国人,你为什么不生气》中的文字,调性是愤怒的、质问的:
经过郊区,我闻到刺鼻的化学品的味道。走进海滩,看见工厂的废料大股大股地流进海里,把海水染成一种奇异的颜色。湾里的小商人焚烧电缆,使湾里生出许多缺少脑子的婴儿。我们的下一代——眼睛明亮,嗓音稚嫩,脸颊透红的下一代,将在化学废料中学游泳,他们的血管里将流着我们连名字都说不出的毒素。
你又为什么不生气呢?难道一定要等到你自己的手里也温柔地捧着一个无脑婴儿,你再无言地对天哭泣?
龙应台《孩子,你慢慢来》节选。虽然是同一个作者,文字感觉截然不同:
回到欧洲已是秋天。苹果熟得撑不住了,噗突噗突掉到草地上,有些还滚到路面上来。
妈妈把自行车靠着一株树干,眼睛寻找着最红最大的苹果。漫山遍野都是熟透了、红透了的苹果,果农一般不在乎那踏青的人摘走一两颗。妈妈给小兄弟俩和爸爸一人一个苹果,然后弯身从草地上捡起几个。
“走,去喂马。”
马,就在前面转角。有一匹棕色的马把头伸出来要吃飞飞手里的苹果,飞飞不高兴地骂着:
“嘿——这是我的苹果,你吃你的,地上捡的。”
安安搁下单车,有点胆怯地把一个苹果递过去,马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,“啪啦”一声就将苹果卷进嘴里。咀嚼时,苹果汁不断地从马嘴涌流出来,散发出浓浓的酸香。
我们在练习写作时也是如此,不同风格的内容,文字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。以上述龙应台的两篇文章举例,第一篇充满着斗志,第二篇明显就柔和很多,充满着母爱的光辉。
关于语言风格,以下是一个小练习。同一个话题,尝试写出不同风格的内容,体会不同的风格会把文章带到什么地方。
表5-3 同一个话题的双面练习
1.语言是文章最外在的呈现。
2.语言的锤炼是个综合性工作。
3.找到自己熟悉的句式,并坚持使用。